第八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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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站到摊前,老头笑呵呵道,“二位客官要几碗?”
  
  陆韶伸手比了个二。
  
  随即看摊边摆放的小桌,拿出来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板凳、桌子,才对姬姮道,“坐吧。”
  
  姬姮坐到板凳上,那老头就捧来酸梅汤。
  
  陆韶喝一口酸梅汤,甚是解渴,笑问老头道,“您孙儿都是户部侍郎了,您怎么还出来做买卖?”
  
  老头憨厚一笑,“总不能富贵了,就将老本行给丢了。”
  
  那就是这老头自己闲不得。
  
  姬姮微沉眸,捏勺喝汤,和府里的酸梅汤不像,府里的味儿偏温和,这汤喝的凉快,也甜的沁人,她不由多喝了两口。
  
  一碗酸梅汤见底,陆韶抹掉姬姮嘴边的汤汁,对老头道,“您在南京也做这个?”
  
  “向前在南京没地方待,只能和我侄子住一起,我侄子侄媳妇好吃懒做,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起,我总不能靠着他们。”
  
  老头收了他们的碗,拿下肩头毛巾麻利的擦着桌子。
  
  这事陆韶早知道,便跟他客套,“我也是南京人,您住南京哪儿?说不准咱们离得近。”
  
  老头将碗撂进桶里,收了摊面,先抬袖子往脸上擦一把汗,才冲他高兴道,“我住秦淮河边的小离巷,那片儿太破了,瞧客官您这身衣着,便知您不是那地儿的。”
  
  陆韶在小离巷中住了五年,那五年过的艰难、开心最后全化作了恨,安家的人消失在小离巷中,他只当他们死绝了。
  
  谁能料到就这么巧。
  
  他脸上笑意减淡,问道,“不知你侄子叫什么?”
  
  “那个不成器的东西,他爹给他取了个好名字,只可惜没个用,他叫安少元,”老头利索的往桶里倒水,直看着他们两人,“这天不早,我要收摊回家,就不跟二位客官多说话了。”
  
  陆韶的脸阴狠可怖,若不是有面具遮挡,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动了杀心。
  
  姬姮察觉到他不对,覆手握住他,“你干什么?”
  
  陆韶一刹那收敛了凶狠,执起她的手一起离开桌子,任那老头挑着胆子离开。
  
  他眯起眼,一时竟笑出声,当真是可笑至极,仇人在他眼前,他竟分辨不出,还叫安雪麟坐上了户部侍郎,他给自己找了个祸害。
  
  但那又如何?他能扶他上位,他照样能拉他下马。
  
  安家人都得死!
  
  “你刚刚发癫,”姬姮凉声道,眼瞧行人渐少,这夜深了。
  
  陆韶唔声,搀她往回走,“殿下先前不是让臣杀了安雪麟吗?臣琢磨,还是杀了吧。”
  
  姬姮登时定住脚,眼中灰暗阴戾交替,她倏地浅笑,“怎么杀?他都是户部侍郎了。”
  
  陆韶悠扬的啊出声,“都怪臣,怎么就给了他往上爬的机会?”
  
  姬姮瞥着他,他对安雪麟的态度在瞬息间变了,他是真的想杀安雪麟。
  
  “你要是想发疯,先送本宫和回公主府。”
  
  陆韶手拢着她腰间,带着她踱到朱雀街路中央,昂首眺望,最近的府邸便是安府,安雪麟一跃成了户部侍郎,身家翻倍,府邸也扩大了一倍多,官家大部分在这片区,他的府邸在朝官中算不得多出众,只不过占了个路段好的便宜。
  
  他忽的又有些迷茫,杀了安雪麟,报了一己之仇,是不是真的对?
  
  安雪麟自幼生长在苏州,他父母做过什么可能他都不知道,他寒窗苦读十多年才得以入朝,胸中有大义和抱负,陆韶这么多年,从来没在其他书生眼里看到过这样纯粹的赤子心。
  
  陆韶有些摸不准,往后姬焕坐上龙椅,朝中局势大变,有他在身边固然能控制住,但力量相衡,向徳党在各衙门占据,他们不做实事,还满嘴假仁假义,姬焕辨不清是非善恶,说不准就被对方三两句话带偏。
  
  姬姮到时候上了长公主,以她这坏脾性,最有可能会跟向徳党公开叫板,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,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公主祸国。
  
  这中间需要平衡的人,光一个鲁昭是不够的,科考一次性要收三百进士,这三百进士里不可能没有向徳书院的学生,他们考进来了,鲁昭也没办法,只能借着翰林院将这群进士拴住,朝堂一时半会不可能将向徳党全清走。
  
  还得要有人跟他们对着来,这其中安雪麟才是关键,鲁昭固然才学渊博,但安雪麟更通人情世故,在朝政中,除了做实事,还得有一张巧嘴,和这些向徳党辩论,不说能不能将他们一竿儿压制住,至少不能在皇帝上朝时,所有人一边倒跟皇帝叫板。
  
  他幽幽叹气,握着姬姮的腰朝公主府后门去。
  
  进屋里后,两人都有些汗湿,姬姮踢掉鞋踩在陆韶腿上,陆韶摩挲着那两只小足,趁她困倦时搂她道,“臣也落了一身汗,求殿下赐盥室一用。”
  
  姬姮浅张口,咬住他,“给本宫洗澡。”
  
  陆韶扑的笑,黏着她的唇,脚下步子飞快,沿着盥室门一路,衣裳随处落,只听见一声水花扑通声,姬姮被雾气薰红的脸缓皱起又无力跌进陆韶颈边,陆韶托她脸起来,看她唇微开,唇色红的娇气,似乎随时要攀咬着什么哭出来,陆韶心窝子都是燥热,宽大手掌牢牢扶住人,耐着劲来吻她的唇,果然下一刻她就垂眸摇首,唇齿相依间,他呢喃着话。
  
  “臣给殿下说个无趣的小故事,臣小时候过的不好,母亲死后,臣被邻居捉回了家,给他们洗衣做饭,晚上睡柴房,干活累了想休息就会被打,饭也吃不饱。”
  
  “那年南京发生了饥荒,那家人想吃了臣,谁知道是不是菩萨娘娘显灵,太监过来收人,他们顺便把臣卖给了太监,五吊钱换臣一条命,挺值的。”
  
  “臣当时进净身房,干爹拿来契约让臣按手印,刀儿客都是有讲究的,要人自愿净身,不是他们逼着人,这等阴债他们也不想沾,臣站在干爹跟前哭了许久,干爹问臣什么,臣就答什么,后来干爹心软了下来,臣给他做了儿子。”
  
  他低首看姬姮,她已经有些昏了,他紧紧环着她,恨不能和她生长在一起,他继续喋喋不休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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